一層大堂掛的一串銅風(fēng)鈴無風(fēng)自動,發(fā)出一串悅耳碰撞聲。這風(fēng)鈴與客棧大門前那塊踏板下的機關(guān)相連,但凡有人踩到,就是顫動出聲。聲音雖不大,穿透力卻強,不論身在三個樓層的哪個房間,都能聽得到的。
烏秀娘理理袖子,擺出一付營業(yè)的笑容。接著門就一響,有人進來了。
正在地下樓層里照顧趙禽的墨不語也聽到了上層傳來風(fēng)鈴聲,抬頭,從頭頂?shù)你~錢水漏的空隙里看出去,望見一片黃櫨衣角,十分眼熟。
她眼中一閃,朝趙禽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大堂里,烏秀娘笑盈盈迎上去:“客官,住店嗎?二樓有干干凈凈的上房!”
來人負著手,身后跟了兩個帶刀護衛(wèi)。他來回踱了兩步,鼻尖皺了皺,本來細長的眼微微一瞇,精光閃爍:“你這客棧里怎么這么重的藥氣?是住了傷員嗎?”
烏秀娘輕嘆一聲,蛾眉蹙愁云:“是我們家有人受傷了。”
“哦?怎么傷的?”
“被狗……”
“秀娘。”清伶伶的嗓音及時打斷秀娘的話,一道屏風(fēng)后人影輕搖,走出身穿月白衣裙的少女,是墨不語。她朝來人微微一禮:“謝師爺。這藥熬了是給我喝的,熏著師爺了,您莫怪罪。”
謝涂掃了一眼她的傷手:“這點傷也要喝藥么?”
烏秀娘冷冷道:“我們門主金貴。”
謝涂哼了一聲,不屑與她搭話,四處張望一下:“這客棧布置得倒雅致,我看看房間如何,以后外來的客人也可以安排過來住。”
“哎呀,那先謝謝師爺照料小店生意了。”墨不語笑逐顏開,“秀娘,快帶師爺轉(zhuǎn)轉(zhuǎn)。”
“不必,讓他們看便好。”謝涂手一揮,兩名護衛(wèi)應(yīng)而動,一個飛步跑去樓上,一個直奔后院,行動間帶起殺伐之氣。
烏秀娘見這架式,登時有些惱火:“哎哎,慢著點,碰壞了東西要賠的!”
墨不語原地站著未動,只低了一下眼,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謝師爺,明人不說暗話,您這是什么意思?敢情是到我這里來搜犯人來了么?”
謝涂干笑一聲:“絕無此意,墨門主多心了。今日謝某是來請墨門主的。”
她微微揚起眉:“請我?”
謝涂的眼瞇成狐貍的神氣:“墨門主是給我們公子下了什么迷魂妖術(shù)嗎?”
墨主語的嘴角扯了扯:“我鎖云門擅長的是迷陣術(shù),不是迷魂術(shù)。”
謝涂嘆口氣:“昨晚,公子鬧騰了一夜,先是吵著要找墨門主,后來又魔怔一般,把我們郡王都要折騰出病來了。”
她穩(wěn)如水面的表情忍不住起一點微瀾:“宋淵他……”
“你與公子相伴而行的這兩日間,若不是給他下了迷魂術(shù),他如何如此離不開你?”
墨不語干干一笑:“我若有迷魂術(shù),該給過路客商各施一術(shù),讓他們多來住店,我們的生意也不至于如此冷清了。”
謝涂走近一步,聲音壓成細寒一線:“妖女,你究竟有何圖謀?”
被稱做妖女,她也不氣,往前湊了一湊,極神秘地低聲答道:“師爺,我圖謀之物已到手,就是賞銀啊。”
兩人極近的距離眼神交鋒一下,火星啪啦一濺,各不退讓。兩名護衛(wèi)搜索完畢歸來,打破這僵局:“稟師爺,一切正常,未發(fā)現(xiàn)有他人。”
謝涂臉上有不易察覺的失望之色一閃而過。
烏秀娘甩著帕子走過,甩過一個不屑的眼鋒。云止客棧內(nèi)雖有百般文章,不知情的外人卻什么也發(fā)現(xiàn)不了,只會覺得是個普通客棧。更別說藏起的人了,除非把房子拆了,是不可能搜出來的。
墨不語面露憂傷:“快過年了,誰還來住店啊。”臉色轉(zhuǎn)而一亮,“不過昨日得了賞銀,我們也算有錢過年了。”
謝涂干笑一聲:“你何止有錢過年?墨門主有本事攀上我們公子,當真前途無量,郡王府有請,勞墨門主移動大駕。”語氣中滿含嘲諷。
她早料到郡王府的人會找上門來,原計劃謙讓幾分,高冷幾下,但想到有個人或許在苦等著她,架子竟端不起來,極麻利地便答應(yīng)了。
乘車進了郡王府,謝涂引著她來到宋筑的書房。
宋筑正在負手踱步,手捏著眉心,為他那個剛找回來的弟弟憂心忡忡。整整一夜,他讓這弟弟鬧得頭疼不已,身心俱疲。
昨日憑著幾聲幼年時約定的哨音暗號,他與宋淵相認了。他兀自淚流滿面,待擦凈淚眼一看,宋淵只低眼站著,并無親人重逢的激動之色。他只道宋淵一定是還有些懵。當天就開了祠堂,領(lǐng)著宋淵拜過祖先、父母靈位之后,摒退眾人,將那只檀木盒里珍藏之物一對一對拿出來給宋淵看。那是些小玩具十分精巧,多數(shù)不是一般孩童能擁有的,每樣均有一模一樣的兩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