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賈璉和柳湘蓮在哄賈母開心的時候,后院的王熙鳳面對著王家的來人,臉色陰晴不定,厲聲問那傳王子騰夫人話的丫鬟:“太太的原話是什么,你原原本本地告訴我,若不然,你今兒也不必回去了,我自再買一個人給我娘使。”赤、裸、裸的威脅。
那丫鬟嚇得臉色發(fā)白,噗通一聲跪下,一字一字道:“太太說,叫我告訴姑娘,這事兒她和老爺都知道了,這本是姑娘的錯,是姑娘硬要按著姑爺?shù)念^承認偷了東西,被對了出來,臉上沒有光彩,這才想著叫他們來以勢壓人。”小丫鬟偷偷瞥一眼王熙鳳緊握的手指,又低了頭,繼續(xù)說,“太太叫我告訴姑娘,夫妻過日子,互敬互愛才是正途,姑娘往常在家里性子大,總是欺壓人,她心疼姑娘,不愿管,可到了這里,做了人家媳婦兒,還想著欺壓人,就太不尊重人了些。叫姑娘自己想想太太的話。太太說,她最近事兒忙,不會過來。”
小丫鬟見王熙鳳臉色有發(fā)青的趨勢,想把剩下的話咽了下去,又怕將來對出來不好,只得壯著膽子繼續(xù)說:“老爺也叫我告訴姑娘,當年咱們家姑娘嫁給這里的二老爺,本就是高攀,是咱們求著人家娶的,不是人家求著咱們。要不是賈家和咱們是同鄉(xiāng),當年兩家也不一定能結親。還叫姑娘想一想,咱們家門頭掛的是什么匾額?府里掛的又是什么匾額?叫姑娘看一看,哪個重,哪個輕,到底是誰求著誰?老爺又叫我問姑娘一句話...”
王熙鳳緊皺著眉頭,喝問:“什么話?”
“叫我問姑娘,”小丫鬟咬咬嘴唇,才鼓起勇氣,說,“王家只有死了的媳婦,從沒有被休回家的女兒。姑娘既然不打算好好過日子,那是想要一根白綾,還是想要一杯毒酒?亦或者是一把長劍?老爺說,姑娘選好后,打發(fā)人說一聲,他會派人給姑娘送來。”
王熙鳳一瞬間握緊手中的帕子,她那堂姐喝完毒酒在地上翻滾哀嚎的身影驀然浮現(xiàn)在眼前。
小丫鬟偷偷覷著王熙鳳的神色,咬咬牙,又低聲說:“老爺說了,大姑娘時候的事兒,決不能再發(fā)生。還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姑娘已經是賈家的人,就是死,也只能死在賈家。還叫我告訴姑娘,自從大姑娘之后,其他姑娘的親事已經受了影響,三姑娘看好的人家都退了,再也經不起姑娘這樣鬧。姑娘若是一定不想過日子,叫姑娘尋個地兒,自己了斷。老爺會和賈家商量好,只對外說姑娘病死了,不會叫姑娘面上不好看,也不會叫兩家難堪。”
聽著丫鬟一句句錐心之語,王熙鳳身上越來越冷,手也握的越來越緊。
賈母不支持她,賈赦和邢夫人和她不親,指望不上。賈政萬事不管,王夫人想管,賈璉卻不聽。如今,就連娘家的親生父母也不想管她,她真真正正的成了獨立一人、孤立無援。她不過是想拿捏住賈璉,不叫他以后和那些混賬媳婦兒胡混而已,為什么眾人都不理解她呢?
一旁的平兒見王熙鳳臉色漸漸灰敗,身形慢慢佝僂,暗嘆一聲,早聽她一句勸,她家奶奶也不會落到如今這步田地。
給了那小丫鬟幾百錢叫她回去,又叫其他人出去,平兒咬咬唇,終于還是上前說:“奶奶...”可一句話出來,再想不起說什么。該勸的都勸了,該說的都說了,她家奶奶就是不改,她有什么辦法?她畢竟只是個丫鬟。
王熙鳳木呆呆的愣怔半晌,平兒一聲喊,才猛然回過神來,開口欲說話時,手里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張開手掌一看,手心處并排四個月牙一樣的指甲印,深可見血管,看著都疼。
“嘶”,一旁的平兒見了,倒抽一口氣,忙拿了條干凈的帕子來,要給王熙鳳包住。王熙鳳卻揮手,道:“無礙,”又覺得話語生硬,接著解釋道,“過一會兒自己就好了。”又雙目無神、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疼一疼也好。”
平兒見王熙鳳像是有灰心厭世的意思,大驚,“奶奶,不過是向二爺賠個禮而已,哪里就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又說,“奶奶和二爺尚屬新婚,不過是日常絆幾句嘴,牙齒還有磨著嘴皮的時候呢,將來大家說開了,也就沒事了,這日子還要繼續(xù)過啊。咱家老爺雖然話說的重,可也是想叫姑娘和二爺和好的意思,并不是真的要把姑娘怎么樣,畢竟,您是他的親女兒,父女之間哪有隔夜仇?”
“別忘了大姐姐。”平兒說到這里,王熙鳳搖頭嘆氣,她親爹什么樣她最清楚,說送毒酒,那真的是干得出來。
平兒閉了嘴,王子騰為了王家的名譽,確實心狠手辣。
王熙鳳坐著,夢囈般又說了一句“不知道她的墳怎么樣了?”后,如石刻的人一般,木木呆呆,一動不動,要不是平兒看到王熙鳳的胸前一起一伏,已經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