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聲
一
旅部大門口,一個中年女人跪在那兒很長時間了。
這女人一早就來到旅部門口要求見韓旅長,衛(wèi)兵擋住不讓進,她就跪地上。
時間一長就有行人圍觀,衛(wèi)兵覺得有損韓旅長“親民、愛民”的高大形象,就驅(qū)走行人把她請進耳房,問她找韓旅長啥事,女人說是土匪的事,得見到韓旅長本人才說。
衛(wèi)兵只好通報了韓起茂,韓起茂聽到是土匪的事,就讓衛(wèi)兵帶到會客室來。
女人一進門就爬在地上磕頭,說:“韓長官,我是米江鎮(zhèn)管事方佑文的婆姨,是來求韓旅長的。”
“方佑文是個好管事,只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癱在炕上,不適合再當官吶。”韓起茂打斷說。
女人也不起來,跪在那兒說:“韓長官,我不是來要官的,我那個糊涂當家的要不是當這個狗屁官,也不會*弄上那么多臟錢,把村子里人得罪光,落下那些仇恨,讓土匪盯上,遭搶劫都沒人救命。落得沒有了下稍子(沒有好下場),我來是說土匪線索的。”
韓起茂忙說:“你起來說吧。”
又把警衛(wèi)小馬叫進來,讓記下來。
女人說:“遭搶的前幾天,家里先是來了一個叫花子,兒子不懂事放狗咬了人家,生生撕下了尻蛋子上的一塊肉,不幾天又來了一個叫花子,兒子又放開了狗,那叫花子跑的很快,狗都攆不上,打那天起,每天雞叫三更都有人在莊子門前跑,狗叫的很兇,我們出來看,門外又沒有人,等睡下了,又有人在莊子外面跑,跑一遍,狗叫一陣子,我們就起來看一次。就這么著,幾天下來,狗嗓子啞了,家里的人也疲了,誰知那天土匪就來了。”
“你是說那幾天夜里在莊子外跑來跑去的都是那個叫花子,”韓起茂問道。
女人說:“肯定是,他跑的快,狗攆不上,我家的狗是藏獒。”
女人判斷錯了,那幾天夜里跑來跑去的人是吳燕山安排的,每天晚上都換一個人去做同樣的事,目的就是讓人和狗都疲憊不堪,他好下手。
韓起茂點點頭說:“明白了,明白了,和叫花子有關(guān),是嗎,還有沒有?”
女人說:“沒有了。”
韓起茂安慰了幾句就讓女人走了,讓小馬叫馬福壽來。
韓起茂對甘州各種勢力了解的很清楚,知道丐幫的老窩,幫主是誰,他早就想對付這群有礙觀瞻的叫花子。
韓起茂對馬福壽下達了命令:“帶一個排,今晚剿了龍王廟,有反抗者就地槍斃,記住一定要活捉裴五,其他人不反抗驅(qū)趕走就行了,抓到人你親自審問,具體情況你到情報處查一下相關(guān)資料,”寫了一份手令交給馬福壽。
韓起茂判斷,叫花子與土匪一定有瓜葛,甚至可能叫花子就是土匪,抓住裴五是關(guān)鍵。
韓起茂想給馬福壽升職,但他設有軍功,剿了龍王廟,摸到賊骨頭的線索,也算軍功一件。
還有一件事他不能明說,就看馬福壽的領(lǐng)悟能力了。
馬福壽查資料時看到,龍王廟冬季有叫花子約五十人,夏季約三十多人,覺得一個排的兵力有點少,又不敢回去問韓起茂,只好去東校場調(diào)兵。
排長集合好部隊,向馬福壽敬禮報告,并請他訓話,馬福壽把韓起茂的命令宣布完,說了幾句鼓勁勵士氣的話。排長聽完,接著馬福壽的話說:“全體立正,自現(xiàn)在起,各班班長必須把自己的兵集中在一起,不能單獨行動,晚飯后到槍械庫領(lǐng)武器,解散。”
排長把馬福壽請到自己的房間問:“馬處長,旅長命令寫的簡明扼要,還有沒有其它交待。”
馬福壽說:“旅長口頭命令時說,活捉裴五,由我親自審訊,其他人如有反抗就地槍斃,不反抗的驅(qū)趕走。”
排長放心了,說:“這就對了,反抗者就地槍斃嘛。”
領(lǐng)槍械時,排長讓一班帶沖鋒槍,其他人帶馬步槍,全體人員必須配帶匕首、馬刀,二、三兩個班每人帶一把鐵鍬。
半夜里,全排人開向龍王廟,途中,排長又單獨給每個班班長小聲下達了命令,到達龍王廟,排長揮手說了句“行動。”
二、三班把龍王廟前后門把住,圍墻四周每幾步安排一人,排長和馬福壽繞著龍王廟轉(zhuǎn)了一圈來到正門,對站在門口的一班一揮手,排長自己端著沖鋒槍對門開槍掃射,推開門,率先沖了進去。一時間,龍王廟里槍聲大作,子彈的呼嘯聲掩蓋了人的慘叫聲,一會兒排長就押著裴五出來了,到了馬福壽面前,立正敬禮后說:“報告馬處長,裴五活捉,其余匪徒頑強抵抗全部擊斃。”馬福壽吃了一驚,還沒有回話,排長又大聲命令:“全排打掃戰(zhàn)場,出刀,凡有口氣的用刀處置。”
打掃完戰(zhàn)場,隊伍集合完畢,排長命令:“一班押送裴五,二、三班清理戰(zhàn)場,天亮前必須清理干凈。”
返回途中,排長小聲對馬福壽說:“處長,對旅長報告時請你就按我說的報,旅長會很高興的。”
馬處長又不是傻子,還用排長提醒。從排長押著裴五出來,向他報告戰(zhàn)果時他就明白了韓旅長只讓他帶一個排的用意和命令背后的真實意圖。消滅一群手無寸鐵的叫花子,用那么多人干嘛,幾個人幾把槍足夠,一個排也是為了清理尸體用的,排長是老兵油子,馬福壽說完韓旅長的口頭命令就明白了該怎么辦,布置的很周到。
把裴五押送到審訊室,馬福壽進行了審訊。
天亮后,馬福壽拿著審訊記錄給韓旅長匯報,馬福壽說:“報告旅長,那個丐幫幫主裴五通匪,叫花子們多次參與土匪的活動,在抓捕裴五時,他們負隅頑抗,全部就地擊斃。活捉了裴五,這是審訊記錄,清旅長過目。”
韓起茂笑瞇瞇地說:“土匪膽敢反抗,就要堅決擊斃,你做的好,戰(zhàn)場清理干凈了嗎?”
馬福壽說:“留了兩個班,天亮前會清理干凈。”
韓起茂沒再說話,翻看審訊記錄,看完后他臉色變的很難看,怒罵道:“裴五可惡,犯下通匪大罪,狗*的該死。”
原來裴五在坦白時為了減輕自己通匪的罪,牽扯出了吳三木,記錄上寫的原話是:“裴五講:長官,我檢舉揭發(fā)吳三木通匪,我手下的小叫花子在跟綜土匪老四時,發(fā)現(xiàn)老四出入牙行,在牙行住了很長時間,據(jù)此推斷,吳三木通匪是實,我是被逼的,求長官饒了我吧。”
韓起茂看到裴五在審訊時供出吳三木又驚又怒。但他立馬想到眼下不能動吳三木。一則吳三木是有錢紳士,就憑裴五口供動他,證據(jù)不足;二則自己剛把市場經(jīng)管權(quán)交給他,還收了人家五千大洋,牽連到自己不好收場;三則留住他盯緊了,是牽出賊骨頭的一根繩索,再說吳三木油水那么大,不詐干他多可惜。
于是就問馬福壽:“這份記錄都誰知道?”
馬福壽說:“報告旅長,參加審訊的兩個人和我。”
韓起茂說:“交待你三件事,第一、把裴五咬出吳三木這一段刪了重新搞一份審訊記錄,讓裴五劃押,立即處置裴五。第二、告訴參與審訊的兩個人,誰把這事捅出去,就是個死。第三、你親自起草剿匪報告,重點要寫清是剿匪,連同審訊記錄上交,對參與審訊人員和剿匪隊伍予以表彰,每人獎勵銀元兩塊。另外,你安排人盯緊吳三木,單獨向我匯報。去執(zhí)行吧。”
馬福壽返回審訊室,叫出那兩個正在睡覺的審訊者,交待一番,尤其是“泄露出去就得死”這句話語氣很重,三人進來,迅速按韓旅長的要求做好口供,讓裴五畫押后,一個審訊者手持鐵管子從裴五身后照腦袋猛擊幾下。……。
當日,排長拎一個木匣子到厘金局對馬福壽說:“馬處長,從裴五窩里搜出六千多銀元,這是你應得的一份,三千,請收下。”
排長一走,馬福壽拎著木匣子去了旅部,向韓旅長如實報告,韓起茂只說了句:“想不到一個叫花子頭還蠻有錢的呵,”并沒有追究那個排長。
自此,馬福壽成了韓旅長的心腹,接替馬九旺成為營長兼厘金局局長。那個老兵油子排長當兵多年,精明能干卻升不了官,自己恐怕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原由。
那夜,甘州百姓聽到了槍聲,此后半年多時間,市民的紅白喜事再也沒有叫花子成群結(jié)隊來討喜,也用不著為喜事過的順當事先打點裴五了,至于那群死于非命的叫花子嘛,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何況是一群令人可憐、可惡的叫花子,叫花子群里的老人、女人、孩子、殘疾人,在馬福壽的戰(zhàn)報中統(tǒng)統(tǒng)都是匪。
馬九旺休假結(jié)束,以團部副參謀長的身份到教導營主管新兵征集、訓練。上任發(fā)現(xiàn),征集到的新兵不到四百人。地方鄉(xiāng)鎮(zhèn)按韓旅長五丁抽二、三丁抽一要求報上來的名冊有一千余人,缺員很多,他想了一招,但不敢自己作主,就到旅部請示韓起茂。
韓旅長想擴軍組建新一團,兵源是他最頭疼的事,馬九旺的辦法正中下懷,兩人一拍即合。
甘州各鄉(xiāng)鎮(zhèn)的管事接到韓旅長的通知,在旅部大會議廳等候韓旅長訓話,許多人已經(jīng)猜到與征兵有關(guān),果不其然,韓起茂拿著鄉(xiāng)鎮(zhèn)上報名冊和已經(jīng)入伍的名冊逐一對比,鄉(xiāng)鎮(zhèn)報了哪些人,來了哪些人一目了然。管事們叫苦連天,“人家不愿當兵吃糧,我們也沒招數(shù)吶,”“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兵荒馬亂地,誰愿讓自己孩子當兵打仗。”七嘴八舌的說個沒完,韓起茂大聲對一起參加會的馬九旺說:“馬副參謀長,去帶你的人進來。”
馬九旺立正答道:“是,”走了出去。
一會兒帶著幾十名背著馬槍、挎著馬刀的士兵齊步進了會場,大家突然安靜了,個個臉色鐵青,東校場上那一幕可是記憶猶新。